人們不斷的訴說「言語」
這個「世界」於是被堆砌出來
當「言語」全然崩毀的時候
鏡子一般的破片開始散落 映著無數張懵懂的臉
訴說著這個「世界」的、罪孽深重的人們啊!
你們是否看見
那雙比這天空還要寬廣的羽翼?


Prelude 前奏曲.預言鳥 

為了掩蓋一個謊言成為真實
就需要另一個謊言,然後越來越多
反過來說,
一個秘密的背後,勢必有更多的秘密……

 
***

 
黑夜,倫敦隱閉的小道中,灰色有著古老氛圍的石牆直聳;遠離因慶祝復活節而熱鬧非凡的大道,彎曲的小徑寂靜得可怕。
 
「莎麗菲斯!莎麗菲斯!」
 
一身雖樸素、但仔細一看就清楚質料上等的衣著,少女是追著尋找寵物的表姊,才來到這遠離人流大道的偏僻小徑。
 
視線的一角出現表親顯眼的蔻丹色頭髮,少女朝角落疾走過去,微笑著數落:「原來妳在這裡啊?怎麼不回我?找到……」
 
然後愣住。
 
背對著她,她看見自己的表親被一位身形高挑頎長的男人擁著靜立在角落,那醒目的寇丹色頭髮散落在男人手臂上。男人面向她的臉非常俊美,黑暗屏住的的眼看不清楚顏色,淡的近乎銀色的金髮,擁有相當適合玫瑰如此高貴花種的形象,就連那擁住她表親無力軟倒軀體的動作都極溫極雅的彷彿於最華麗殿堂上的邀舞,只是那臉色僵冷蒼白不似真人。
 
王子與公主擁舞的前奏,在隱晦光線的遮掩下,畫面是如此賞心悅目,但事實上……
雲層遽走,一輪巨大的滿月驟然高掛天中。
 
喳啦!籃中的彩蛋滾落一地。


 
──這一定是夢!誰快來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也不過是對慈善宴會上的那群貴族子弟和宴會本身的虛偽感到無趣、而和表姊偷跑出來參加街上的慶祝活動而已,為什麼……為什麼會碰上這種事?
 
西敏寺復活節彌撒宏揚纯摯的音符還擊著月光擴散,微微霧中仍然能隱約辨認教堂嵌花彩窗透出光線輪廓的廣場外,少女跌坐在雪地上,藍水晶一般的眸子真實的倒映她眼前駭然的景象,還透著稚嫩的清麗容顏因為恐懼的慌亂瞬間失去反應能力的滯住。
 
──這不是真的!神啊,請快讓我從這個惡夢中醒來吧!
 
臉色僵冷蒼白的一如死屍,就像是割裂黑夜的銀色閃光,男人本來該是優雅行禮的手持著凶器,彎月一般的貫穿十七八歲少女特有的柔韌軀體。
 
少女的表親正用一雙哀鹿般痛苦祈求的眼看向她求救;像是垂死的天鵝,她的手無力的在空中伸出,甚至連一絲聲音也不存的、僅能讓白皙的頸子掙扎著仰起完美的弧度,讓已經沒有血色的唇在自己面前無意義的開合……

 
──那是無聲的「救我」兩字。

 
當男人從她的胸腔抽出那彎月一樣的刀刃的時候,彷彿拔開瓶塞的紅酒瓶,從體內浪費地傾倒珍貴的紅色液體,而後因疼痛而出於本能的開始抽搐顫動,從激烈到微弱……最終是安靜的停住了。
 
那靜止容顏上迷惑不解又哀怨痛苦的翠綠瞳孔,成為少女藍色水晶般的眼中定格的最後影像。
 
用力閉上的眼捷下滲出溫熱的液體,少女祈求睜開眼的下個瞬間眼前惡夢般的一切將會消失……然而逐漸流過雪地漫來淹沒指尖的、仍可感受到溫度的鮮紅液體,和竄過鼻間的鐵銹一般的腥味提醒著她:這是現實。
 
男人一步步向她走來,月光終於能映照光亮在他俊美的臉孔上。



「……我是誰?告訴我,我是誰?」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冰冷的令人從血液開始結凍。



少女想哀求他放過自己,然而很快就放棄了:因為男人才剛在她眼前結束一個人的生命、因為男人那雙冰藍色的眼雖然俯視著她,卻晦暗的像是他看著的只是黑暗…… 

那並不是看著活物──  一個「人」──的眼神;殺人對男人來說不具有任何意義。 


四肢並用,少女掙扎著往後退;雪地的冰冷透了過來,經過皮膚滲進血管隨著瀰漫全身。打著哆嗦,少女覺得眼前一片黑暗,除了表姊逐漸失溫的軀體,和不斷向她走來要將她拖往黑暗的男人外,她什麼也看不見。

那幾乎和男人等高的細長刀刃,毫無血污地反射出森冷的光。 

「別……別過來……」像是撕裂的叫聲,她奮力擲出身上唯一僅存的物品。 

――那是母親留給她的護身符:一個末端微微削尖的銀十字項鍊,據說是中古世紀神職人員用來保護自身不受惡魔侵犯的聖物。



傾洩著的冷冷月光下,籠在陰影之中的遠方,高據在哥德式教堂尖頂的女子譏諷似的低笑,為少女的愚蠢。 

「第四個……」她說,聲音低的幾乎無法聽見。 

驅邪的聖物――顧名思義便是拔除邪魔之物,但…… 



「我是誰?回答我!」 

任那東西打在胸口上,男人再度開口,冰冷的聲音顯然有些不耐煩了,微微有些弧度的刀刃高高舉起;在少女的眼中,那橫在月中的銀色就像是將要切裂黑色天幕、斷去她生命的巨大銀色閃光。
「──不要!!!」 

淚水瘋狂流下,絕望的,少女閉上眼…… 


***


沒有點燈的某處,舒適而古色古香的書房裡,琉璃燈搖晃不止的光之水在看著一切的男子臉上投下沉凝不定的影。他正了正左眼上的單眼鏡,總是掩蓋某些真正意涵的優雅微笑不在,眉眼間流露的盡是掙扎的苦澀。


「抱歉,我們這些無用的大人背負沉默與旁觀的束縛,所以只能讓你們像從前那樣,用瘦弱的肩膀擔負起遠超過你們所能承受的責任……但無論如何,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在這霧都突破重重迷霧,找到你們所想知道的真相,然後將一切導回正軌……因為那是誕生在光與闇的夾縫中,身為他們孩子的……你們的宿命……」 

如尖塔般交疊的手握緊了。 

 
同時,就像是呼應,寫意的把玩手上球形的物體,由立改為坐在尖塔上的女子輕晃著雙腳道:「跑了一個啊……不愧是六星的拔魔師,的確有一手!」神色卻不見半分懊惱,反而像是孩子找到更有趣玩具似的更見雀躍。
 
破開雲層的月光照在她黑影籠著的身影,破不開那層闇,卻映出了她高舉的手中提著的球形物體──之前少女正滴血的頭顱──然後甩去。
 
「你也動了嗎,在這盤以世界為賭注的棋局裡?你應該知道,那也是我所希望的進展吧……全輸或著通贏嗎?還真是賭徒呢!」
 
窈窕身軀化作美麗的弧線劃過銀月凌空點地,艷如血染的脣勾起的弧度天真卻惡意,下個瞬間純白色高跟鞋毫不憐憫的刺穿頭顱眼睛的洞。「喀喳!」一聲,彷彿土器碎裂的悶響──那是人類頭骨碎裂的聲音,血白混雜的腦內容物潑濺上女人純色的衣裙下擺和雪地。  
 
「不過也無妨……遊戲就要刺激才有趣啊!就讓我們一起期待終曲吧,看看最後命運所奏起的是你和他還是我所希望的樂音……Kamu……」 

 
*** 
 
<日本•東京> 

 凌晨,沉得化不開的黑暗中,喀拉喀拉的鍵盤敲擊聲伴隨著印表機列印的滋滋聲,冷冷地在靜室裏回盪。 

 
「方舟」機密檔案NO..157 
機密等級:S
檔案名稱:時間逆行症候群 (TIME  RETURN  SYNDROME) 
檔案相關:NO.161 蒲公英計畫(TARAXACUM PLANT)、眷族(BENEDICTION CLAN)、種子(SEED)、異能者……

……

係指或因與「靈之存在」(INTELLIGENCE)接觸,引發小部分地區時空扭曲導致的時間混亂現象……依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發病者因接觸「靈之存在」所在的幾近永恆之時間與空間引起之時空亂流,時間將以非正常之高速往前或往後流動……

其首次發生之時日已無法核實,然各國傳說中皆有相似的記載,日本之神隱可能即是與靈之存在接觸的例子……



遠望能模糊看見東京地標──標高三三三公尺的東京鐵塔──其上的小小閣樓裡亮著電腦螢幕無機質的白光,白底閃爍著黑字,屏幕前正擠著兩顆小小的腦袋。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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