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ndo A 迴旋曲 曲目三‧在雨之中


若有似無的細雨飄飛,石灰色的街道隱沒在相同色調的灰色雨霧中,倫敦秋天落英遍佈的街道上,一輛黑色的布加迪俐落的駛過街角停在國會大廈前。一雙擦得發亮的皮鞋伸出車門,被雨打溼糾結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地上留下開傘後的深色影子。
 
動作俐落優雅地完全不顯一絲老態,高齡六十三歲的崔斯坦•貝席蒙是位管家,世代都為卡奧斯尼奧家族服務。
 
談起卡奧司尼奧家族,至少可以追溯到十二世紀的都鐸王朝,與蘇格蘭、英國、丹麥皇室皆有相當的血緣牽繫,是英國最古老而尊貴的家族之一。當大部分貴族的領地都被收回或財政困難無法維持的時候,卡奧司尼奧家族卻看準了領地中格拉斯戈優秀的地理位置與瓦特的發明,從十八世紀初開始運用造船業與海外貿易賺取大量財富,而後更利用這些資金轉往其他行業,不僅維持住自己在三國的領地,更成為歐洲最有顯赫的權貴家族之一。在蘇格蘭,這個家族的族長被稱為「蘇格蘭的無冕之王」,尤其當蘇格蘭在幾年前取回除了軍事與外交等自治權並擁有自身的國會後,這稱呼更實質名歸了。
 
這天是上議院開會的日子,現任的卡奧斯尼奧家族長、英國的邁爾斯公爵理所當然的列席一隅──然而因雨而在國會大廈前等待的盡職管家卻遲遲等不到他的主人。
 
得到「會議提早結束」答案的管家,於是指示司機沿著國會大廈附近巡一遍。
 
毫不意外的,崔斯坦在附近的聖詹姆士公園對面的咖啡店中找到了所尋找的人。年老的公爵一向愛好咖啡,總說「品嚐咖啡微苦香味時最容易平靜下來」,而管家明白最近他實在有太多煩心的事。
 
「獵奇殺人事件到今天為止已發生九起,而每件的犯案手法都駭人聽聞;而除了都身為倫敦市民外,前五位被害者沒有任何共通點……」
 
「現在的大倫敦區已經陷入獵奇殺人所造成的恐慌中,四條通往區外的主要幹道因為大量人潮湧出而癱瘓。不只是警方,甚至國際對未知現象行動調查組織『A.R.K.』都派負責人接手協助偵辦,然案情似乎陷入膠著狀態,尚未有任何進展……而對於案件偵辦過程與重要消息,警方絲毫不肯透露。」
 
「大倫敦區從今日起實行宵禁政策,從晚上7點到清晨7點前禁止一般市民外出,其他時間也請盡量避免單獨行動,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請主動通報警方。接下來是關於此次案件的……」
 
當老而彌堅的管家踏進咖啡館的時候,正對著門口的電視正播報著焦點新聞,電視機中女性主播清晰的咬字難掩恐懼。從來語言中就只有多事之秋,然而最近的倫敦卻正是多事之冬……而那也正是年老的公爵心煩的原因。

 
「……先生?」感覺主人正專注在窗外的某樣事物,管家輕聲呼喚,試圖提醒他之後還有行程──然而公爵卻只是擺擺手示意他安靜。
 
「我知道,崔斯坦,但就讓我再坐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那總是明快果決的聲線蒼老而暗啞,崔斯坦明白那不僅是因為近日的疲憊,而更因壓抑著某種極深的渴望。
 
眼看主人銀灰色的視線像是要看穿玻璃似的注視著對面公園旁商店的屋簷,崔斯坦好奇的循著視線看過去……
 
***
 
沃佛根˙蒙布朗˙卡奧斯尼奧──現卡奧斯尼奧家主人,年屆六十一歲的英國邁爾斯公爵、蘇格蘭聖威因公爵與丹麥席菲爾伯爵──當他因為等待僕人而溜達過聖詹姆士公園對面,第一眼看見那個不畏初秋寒冷坐在消防栓上啜著可可的男孩時,他就覺得熟悉。
 
十分鐘前,男孩才走進室內,在他眼前點了那杯熱可可。男孩的頭高高抬起,與脖子形成有力的美麗弧線,仰視不遠處懸有倫敦著名景點之一˙大鵬鐘的眾議院時鐘塔樓,像是在等待著誰的到來。
 
而後在注視五分鐘、看見另一位與他長相極為相似卻明顯冷漠許多的男孩,從街角走來與他會合時,老公爵這才恍然明白,原來男孩們和他唯一的外孫竟是如此相像──尤其是那位冷漠的完全不像僅有十歲的男孩。
 
但,即使男孩們與他的獨孫相貌再如何相似,年老的公爵卻清楚的明白那絕對不是自己的曾孫。

 
打從那件憾事發生、打從他以種種藉口讓自己對「圓桌」妥協後,公爵就明白他最珍愛、最引以為傲的長孫永遠都不可能原諒他,也不會再讓任何女人走進他的心,讓卡奧斯尼奧家的血脈得以延續。
 
卡奧斯尼奧家的直系將會從此斷絕──那是他的繼承人對他、還有整個卡奧斯尼奧家族的報復,對他的背叛和他們逼迫他誕下純正血統繼承者的報復。
 
公爵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的孫子離家時的那一幕:那充滿憎恨、被最深的闇佔領的眼,與族裡傳說中只屬於「那一位」的死亡氛圍。
 
也因此在和他同輩的老傢伙們早已從退位交接給年輕人時,只有他還以六十多歲高齡親臨第一線,代理「群青之長」的位置,並且有名無實……

 
因為某件事,年邁的公爵失去了他的長女、女婿和堅定支持自己的七位長老裡的四位,而與其敵對的「根源之白」,則失去了長年培養的驅魔師和領導者之一的東方指導者;然而體系的不同決定了七年後不同的命運:「根源之白」已經重新站穩了腳根,而曾經與其並稱的「變革之青」卻已搖搖欲墜,年輕的一輩能力未夠,而老一輩的……實力落差如此大,卻還想著……
 
真不明白索多爾他們在想些什麼……就算曾經是死敵,那畢竟是千年前的事了,難道那無聊的自尊真比沒有絲毫能力的其他族人重要?
 
苦笑著,年邁的公爵頭蓋骨中的海洋中翻攪起之前晉見女王、與教廷等級最高的六星拔魔師見面的情形:對方只派了位階僅等於西洋棋中騎士的人出面,而己方卻早已底牌盡現了。

 
「好了!崔斯坦,我們走吧!先去案發現場!資料在車上給我!」嚥入最後的咖啡色液體,年老的公爵難掩疲憊的邁開步伐。
 
「是,先生。」每個步伐移動時機都恰到好處,崔斯坦落後一步走在主人右側,而後遲疑了一會兒後續說道:「……需要通知少爺嗎?」兩人都明白話中的主角是指誰:卡奧斯尼奧家已經沒有第二位少爺了。
 
再深深看了窗外那像極他外孫的黑髮男孩們一眼,公爵道:「讓菲莉西亞或傑士跟他談吧!畢竟對方信件上指名群青之長,至少讓他知道也好……」


***


沃佛根公爵來到現場──倫敦西敏寺附近的巷道──的時候,幾名
ARK正或半跪或俯臥在地上蒐證;至於受害女性的屍體,在接獲報案後不久就被移走,交由倫敦分部的法醫進行調查 

A.R.K.「方舟」,全名是T
he Administration of React un-Know「對未知現象特別行動調查組織」,不隸屬於任何國家,其內部成員完全由其組織自行認定,高層人員有權向世界各國無償要求包括軍事方面之協助,在某種意義上權力甚至凌駕各國元首之上;其成員均為各領域方面的菁英或一般人口中的「靈能者」,採區域分組搭擋制,由SMIW派遣監察委員協同辦案,並決定是否由A.R.K.接手。

而公爵現在所扮演的就是監察的角色。



「死者的身份確認了嗎?」他趨前詢問英國倫敦分部的第二組組長蓋文,管家崔斯坦依然盡職的替他打著傘。

「葛羅莉亞.巴爾巴斯,32歲,羅馬尼亞裔,母親是英國人,牛津大學經濟系教授,住在學校的教師宿舍,兩天前來倫敦市區參加大學同學寶拉.奈哲爾的婚禮。」翻開隨身的記事本,蓋文道,簡潔有力的聲調中有著A.R.K.中對監察少見的正面情緒。

「雖然目前的調查結果顯示七名受害者之間,除了克利斯汀公主和愛丁堡公爵的長女˙莎莉菲斯小姐外,沒有任何關係和共通點,但我不這麼認為。」

「呵……因為被賦予形貌、被人們束縛的靈並沒有自我意志……」明白的,公爵自嘲地道,突然有種想拒絕聽到屬下答案的念頭。

──沒有產生時間逆行現象而留下屍體,代表「靈」正處於被賦予形貌的狀態。

「是的,但如果是異能者所為,沒有必要留下屍體,因此最有可能的原因是犯下這個案子的……是迷失靈。」

「『最祟神』啊……」靜靜的,公爵喃喃道,感覺悔恨與疲憊即將漫出體內將他滅頂。

中國俗諺裡是不是有一句是這麼說的?「自作孽,不可活」……


***


另一邊
之前讓公爵憶起過去的男孩們正穿過聖詹姆士公園和皇家兵衛隊閱兵場,順著典雅壯觀的白廳南街繼續前行。他們的目的地是緊鄰白廳街、唐寧街、西敏寺、白金漢宮和眾議院等政府機構組成的倫敦樞紐˙特拉法加廣場附近,被富士比雜誌評比為世界三大財團之一的「Genesis Nirvana」倫敦分公司。

人來人往的特拉法加廣場上,相貌像是鏡中倒影的雙胞胎仰頭看向彷彿巨大榮耀石碑的黑色亮石建築頂樓。

「亞勒堤斯.伊格爾……」近似囈語的呢喃彷彿洶湧人海中的小小浪花,最後終究歸於沉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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